青草之青为绿色，青丝之青为黑色，青出于蓝的青是蓝色。那么，人们常说青天，这里的青是什么颜色呢？
就颜色而言，青字通常有蓝色、绿色、黑色之义，其中蓝色较为符合人们对天空的常识认知。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古人把蓝天叫做青天呢？又为什么把一个青字赋予了那么多不同的颜色？
青字甲骨文 青字金文 青字小篆 丹字甲骨文 井字甲骨文
比较青和丹、井的甲骨文可知，青字上木下丹，意思是矿井中所产的一种矿石，颜色同草木之绿色。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照耀大地，草木生发。古代五行理论认为，东方属木，对应草木之色。《说文》：青，东方色也。《周礼》：正东曰青州。
这种矿石其实是一种含铜的矿石，其色青，同草木之色。汉代墓葬常有镇墓瓶，内置五石，对应五色五方五行：曾青青色、丹砂红色、礜石白色、慈石黑色、雄黄黄色，分别代表东、南、西、北、中及木、火、金、水、土。魏晋《太清石壁记》:曾青者，东方青帝木行青龙之精。丹砂者，南方赤帝火行朱雀之精。白礜石者，西方白帝金行白虎之精。磁石者，北方黑帝水行玄武之精。雄黄者，中央黄帝土行黄龙之精。
不仅如此，由于矿石共生现象的存在，青也可以指一系列含铜矿石，由于其组成成分和结构的不同呈现出从绿到蓝的一系列颜色，分别称之为空青、扁青、绿青、曾青、大青、石青、碧青、白青、鱼目青、杨梅青、青臒等等。青字也因此扩展出相应的含义，用于这些颜色的指代。
可以肯定青字造出来最初就是为了表示这些含铜矿石及其所颜色。古人采集这些矿石用于颜料、化妆、炼丹和冶金等。
曾青，又名层青、朴青、白青、石胆、胆矾，是具有蓝绿相间条纹的硫酸铜，又说为碱式碳酸铜。《本草纲目》：曾，音层，其青层层而生，故名。或云，其生从实至空，从空至层，故曰曾青也。
扁青，又名白青、碧青、绿青、鱼目青、石青、大青， 成分为碱式碳酸铜。《唐本草》：此扁青，即陶谓绿青是也。朱崖、巴南及林邑、扶南舶上来者，形块大如拳，其色又青，腹中亦时有空者。武昌者片块小而色更佳。简州、梓州者形扁作片而色浅也。陶所云白青，今空青圆如铁珠，色白而腹不空者是也。研之色白如碧，亦谓之碧青，不入画用，无空青时亦用之，名鱼目青，以形似鱼目故也。《本草纲目》：扁青，苏恭言即绿青者，非也，今之石青是矣。绘画家用之，其色青翠不渝，俗呼为大青，楚、蜀诸处亦有之。而今货石青者，有天青、大青、西方回回青、佛头青，种种不同，而回青尤贵。
绿青，又名石绿、石碌、大绿、孔雀石，有翠绿、草绿及暗绿等色，主要成分为碱式碳酸铜。常为钟乳状、肾状、放射状、丝状、壳皮状、致密状、土状、粒状等。陶弘景：绿青，即用画绿色者，亦出空青中相带挟。今画工呼为碧青，而呼空青作绿青，正反矣。《唐本草》：绿青，即扁青也。画工呼为石绿，其碧青即白青也，不入画用。《本草图经》：绿青，今谓之石绿。
空青，又名青油羽、青神羽、杨梅青、青要女，有绿、孔雀绿、暗绿色等，成分为碱式碳酸铜，因其形圆中空而称之为空青。《本草图经》：空青，生益州山谷及越嵩山有铜处，铜精熏则生空青。今信州亦时有之，状若杨梅，故别名杨梅青。其腹中空，破之有浆者绝难得。
铜青，又名铜绿、生绿，青绿色，主要成分为碱式碳酸铜和碱式醋酸铜，即铜器上所生的绿锈，市上常用醋喷在铜上加速其生成绿色的锈，刮取晒干入药。或为天然的孔雀石及糠青与熟石膏加水拌和压成扁块的加工品。
上述铜矿石见图1。对照图2色谱，可以看出这些含铜矿石的颜色覆盖了从绿到紫的一系列颜色，因此青字也相应地用于这些颜色的指代。而狭义的青仅仅是七彩颜色中蓝绿之间的颜色。
丹青常用于指代书画作品，其中丹为朱红色的丹砂，其主要成分是硫化汞，而青则是一系列含铜的矿物颜料，古人常称之为青臒，一般认为即今石青、白青之属。汉张衡《南山赋》：绿碧紫英，青雘丹粟。《史记》：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
由此可见，各种称之为青的含铜矿物，由于其组成成分和结构的不同呈现出从绿到蓝的一系列颜色，其典型颜色如同色谱中的绿、青、蓝，而实际情况也包括他们之间的过渡色。
在此基础上，青也可表示其他具有类似颜色的颜料或染料。一些蓝色的含钴矿石染料也可以称之为青，如来自西域或海外的苏麻离青，又名苏泥麻青、苏勃泥青、苏泥勃青、回回青、回青等。
靛蓝/靛青：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这是出自《荀子》的一个千古名句，句中的蓝指的是绿色的蓝草，而青则是从中制得的蓝色染料靛蓝或靛青（见图3），因其工艺、成分、浓度、时间等条件的差异，在蓝色附近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分布，其浅者近似绿蓝之间的青色，而深者甚至近似黑色。
青也常用于深绿、深青、深蓝等色彩的表示，这些色彩浓厚者甚至近似黑色，如墨绿、藏青、蓝黑之类。图2色谱中可以看出，深蓝近似黑色，因此青字也拓展出深色、黑色的含义，如青牛、青眼、青照、青丝等。
螺青，一种近黑的青色。陶宗仪《辍耕录》：“画石之妙，用藤黄水侵入墨笔，自然润色。不可多用，多则要滞笔。间用螺青入墨，亦妙。”
螺子黛，又名黛螺。元虞集《赠写真佟士明》：赠君千黛螺，翠色秋可扫。清魏源《武夷九曲诗》：空明寒碧内，万古黛螺洗。诗中其色应如墨绿。螺子黛来自波斯，有云乃张骞出使西域引入，后来在历朝历代均为上贡珍品。有人推测，其中可能添加了从骨螺贝中提取的提尔紫，又叫推罗紫，是一种腓尼基人发明的著名紫色染料，也可调配出蓝色或黑色。也有学者认为，这螺子黛是以靛青、石灰水等原料人工合成的。
笔者认为螺子黛可能是汉娜和青黛混合而成的黑色染色剂。汉娜是一种源于美索不达米亚和古埃及的人体彩绘染料，从植物汉娜中提取，由此发展起来的曼海蒂彩绘盛行于中东、印度和巴基斯坦，婚嫁时，在新娘的手脚上绘上美丽的图案。《开宝本草》：青黛，从波斯国来，及太原并庐陵、南康等染淀，亦堪敷热恶肿、蛇虺螫毒。染瓮上池沫紫碧色者，用之同青黛功。《本草纲目》：青黛，又名靛花、青蛤粉。亦是外国蓝靛花，即不可得，则中国靛花亦可用。按照一定配方混合汉娜和蓝靛可以得到黑色的染料用于眉毛和头发的染色。通常的靛蓝不易溶于水，而螺子黛使用的时候沾水即可，不需要研磨，说明其制备工艺较高，所得产物具有很好的水溶性。
铜黛：由于螺子黛较为名贵，低等妃嫔或大多数贵族使用次一等的铜黛，应该是一种含铜矿物所制成的染料。唐颜师古《隋遗录》：螺子黛出波斯国，每颗直十金。后征赋不足，杂以铜黛给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诗经》中先民所穿的青衣应是深蓝近黑的颜色。
结合常识可知，青天实际上就是人们常说的蓝天，接近色谱图中绿蓝之间的青色和浅蓝色，对应不同天气状态下天空的各种色调。
综上所述，青字本义来自含铜矿石，由于其组成成分和结构的不同而呈现出从绿到黑的各种颜色，有绿色、青色、蓝色、黑色、深色及其中间过渡色等含义。此后扩展到具有类似颜色的其他颜料或染料上，通过原料、工艺、调配与组合，获得一系列相关颜色，均可称之为青。
这些含铜矿石在一定条件下，可发生缓慢或快速的化学反应，产生成分和结构的变化或转变，导致相应颜色的变化，如《淮南万毕术》：白青得铁，即化为铜也。此外，古人对方物及其颜色的认知并非基于严格的科学分类，各类名物之间也存在一定的借用、错用、混用和乱用。有时一块矿石上也会存在几种颜色的含铜化合物。这进一步说明了青颜色复杂的原因。
从青字的甲骨文可以看出，上面是草木，下面是含铜矿石，表示青是和草木颜色类似的含铜矿石，也可以是与草木和含铜矿石类似的绿色，特别是铜锈和孔雀石的颜色都是绿色。 其实也体现了古人对含铜矿物与草木之间的颜色关联，代表了生发、生长、生命等含义。
古埃及法老或神邸手中常常持有 符号，古埃及人也按照这个形状做成铜镜，象征着生命或者赐予生命的权利。在希腊和罗马神话中，掌管生殖的女神阿芙洛狄忒和维纳斯也常常手持这个形状的铜镜。 符号后来用来表示女性。在不同文化或文明体系中，古人不约而同地把铜锈的绿色与草木生发以及生命和繁殖进行了关联。这里的哲学思想中外颇有相似之处。
本文发表于《汉字文化》2017年第3期
